Wednesday, January 15, 2014

陳信安:對角線的起點和終點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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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陳信安18歲開始看到他33歲退休,15年過程和我的記者生涯差不多重疊。他在他的行業中慢慢成長,我也在自己的職業中摸索。想起來,有一種獨特而巧妙的趣味。

說起記者,這個身份理應是第三者、觀察者,有時卻會不由自主的想成為參與者,甚至是粉絲,這是人性,更是這個行業無可避免的終極試煉。對體育記者而言,尤其如此,特別是在近身採訪國內運動的時候。

看18歲的陳信安,實在很難掩蓋住心中的悸動。當時他的身材,即使尚未經過密集重量訓練的淬鍊,在高中生之中就是讓人流口水的好。看他每一次起跳,都怕他跳得「太高」;看他每一次殺入禁區,那種肢體伸展,那種彷彿能讓時間凝結的扭腰拉竿,都讓人感覺到籃球的美好。每一場比賽,都有見證新星昇起的感受。

籃球,或者說各種運動,天份總是最重要的一環。我們總是不厭其煩強調努力的重要,是沒錯,但一個有天份的人作出30%的努力,和一個沒有天份的運動員作出90%的努力,差距終究還是想像不到的大,運動場上就是這麼現實,基本上就和我和連勝文的差距差不多。

陳信安有身高,有重量和肌肉,有彈性,有協調性,居然還有俊俏的面孔,實在是太犯規了。

不過,基於記者的本份和處女座愛挑剔的特質,不得不以110%的標準來看待他。陳信安如果知道我是誰,大概會痛恨我才是。

光從最基本的跳投來看,陳信安生涯之中投籃姿勢大概調整過好幾次,很奇怪的是,無論怎麼調整,都不太符合我所了解的正確跳投。簡單一點的形容,陳信安儘管協調性好到不行,跳投時的全身肌肉卻是蠻僵硬的,不要拿NBA球星來比較了,只要拿鄭志龍來比對,大家應該比較能了解其中的差別。

他的運球重心太高,也沒有好到能夠非常放心的將isolation的任務交給他,是非常可惜的。這方面的比對案例,是林志傑。

不知從何時起,陳信安開始將自己定位成一個助攻者,而非得分者;當然,他的得分還是不低就是了。亞洲國家的籃球哲學,對得分者帶有與生俱來的貶抑,高得分似乎就暗示著自私、不重視團隊和防守太爛(不過陳信安的防守是沒有多好),逼迫球員不得不適度壓抑進攻慾望。另一方面,和他在人才濟濟、一顆籃球不夠投的裕隆也有關。

但是當陳信安對球隊最大的貢獻──正如同林志傑一樣──是強大而持續的「無差別攻擊」時,這種不成文的傳統哲學,就成了他最大的阻礙。

另外,陳信安和大部份的台灣球員都有先起跳再找人傳球的相同毛病,這種在美式籃球觀中被視為大忌的觀念,為何在台灣蔚為流行,只有天曉得。

話說回來,旁邊看球的我們又不是天才,或許他這些缺點,他自己都清楚,只是改不過來,也可能是教練提醒過了,但他主觀不願接受。答案究竟是什麼,至今我仍搞不清楚。

以上這些都還不是最大的遺憾,真正的遺憾是像陳信安這樣的將才,一直未能鍜鍊出恰當的領導能力。等到他開始對這方面有所著墨,長年傷勢已經讓他不再是以前的他,能夠作到的自然也很有限了。

講得還真毒,好像把他說得一無是處的樣子。但事情就是這樣,似乎很難避免的,我一定要和陳信安以對角線的方式隔著一段距離才行。我什麼都可以是,卻一定不能是粉絲。如果我和他在這十幾年來存在著任何「關係」的話,這是這段關係的宿命。